他利用职权,收受巨额贿赂。
他溺爱儿子,为儿子“事业”铺桥搭线却赔上了自己。
他是一个具有30多年党龄的干部,出身农村,天命之年官至副厅,步步高升之时也步步沦陷。
这一年的春天过得特别快,陈志中或许也没想到,省委巡视组离开南方医科大学两个月不到,自己副校长的“乌纱”(副厅级)便没了。
2014年5月17日,广东省纪委发布通报,南方医科大学副校长陈志中因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经查,陈志中在担任珠江医院院长期间,利用职权收受医疗器械供应商、医院基建项目承建商及下属单位赠送的财物,折合人民币逾500多万元。
想当初,在掌舵珠江医院的6年时光里,他把一个从部队转制出来的医院建设成数字化管理、环境温馨舒适、医疗设备先进精密的综合性教学医院,托起了广州珠江南岸一座医疗“新城”。可是,现在的他,唯有那份隐隐作痛的悔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随着一纸“两规”决定随风淡去。
心无防线,以权谋利
陈志中,厅级干部,从调查开始到移送司法,只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在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关于他违规违纪接受组织调查的消息已占据各个媒体的主要位置。案件这么快取得突破,与他的儿子有很大的关系。
去年3月,省委第十巡视组入驻南方医科大学,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巡视。期间,一个特殊的名字引起了巡视组的注意。2010年,陈志中提任南方医科大学副校长,分管党政办公室行政业务工作、电子校务、设备、编制、人事、师资、计生、财务、校友、档案工作。提任时《干部履历表》显示,其儿子姓名是“陈某”,身份是华南师范大学学生,但在2012年——2014年《领导个人有关事项报告中》,儿子姓名却改成了“陈某巍”,身份是广州市施盛医疗设备员工。“更改”儿子的名字为何恰恰发生在他提任南方医科大学副校长之际,是有意为之还是事实如此呢?巡视组迅速将情况向省委和省纪委汇报。因为线索指向清晰,省纪委由信访室成立调查组直查快办。
经查,陈志中的儿子姓名为陈某巍,曾用名“陈某”,2009年7月,从华南师范大学毕业后便进入省成套设备局下属机械设备招投标中心工作。2012年辞职,随即从他人处接手经营广州市施盛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施盛公司)。然而,经过初步摸查,除涉嫌亲属违规经商办企业等廉洁自律问题外,并未发现陈志中存在严重违纪问题的证据。
调查组经分析研判,及时调整调查方向,抓住陈某巍辞职不到1个月便成为施盛公司的法人代表,获得97.5%的股份,并低价盘得该公司位于广州市越秀区东风西路某办公楼这一疑点,进行深入调查。顺着这一线索调查,陈志中与医疗设备供应商余某雄的关系逐渐浮出水面,陈志中收受巨额贿赂的严重违纪线索亦渐趋明朗。
2004年6月,陈志中担任广州军医大学二附院(珠江医院的前身)院长不久,该院设备器材科主任卢某向他推荐了从事医疗器械生产销售、代理进口医疗设备的余某雄。认识伊始,陈志中只是简单的客套了一下,对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中年商人印象并不深。
当时,珠江医院刚好启动了新医疗区建设工程,对基建商和设备供应商而言,这都是一块“大肥肉”。余某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自两人认识后,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攀上这个“财神”,恰巧他一个朋友生病,余某雄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亲近陈志中,于是把自己的朋友带到珠江医院,并且通过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陈志中,请他帮忙。陈志中毫无犹豫就答应了,将余某雄朋友看病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随后,余某雄为了表示感谢,送给陈志中2万元作为感谢。“在2008年前后那几年,社会各行各业拿‘回扣’拿红包现象普遍存在,逢年过节收礼送红包觉得是人之常情,觉得风气就是这样”,陈志中事后反省。
错误的开始注定了他只能有一个悲痛的结局。
成功迈出第一步,深谙官商之道的余某雄当然不会错过与陈志中“亲近”的机会,鞍前马后为陈志中着想。2008年,余某雄得知陈志中计划在广州白云区某小区买房,为了能在业务中继续得到陈志中的支持,他多次陪陈志中前往看房并帮陈支付了2万元购房诚意金,随后又送给陈志中25万元用于支付购房款。
一来二往,余某雄与陈志中交好的消息不胫而走,医院上下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为余某雄接下来能够顺利拿到珠江医院的采购权做好了铺垫。在陈志中担任珠江医院院长期间,余某雄所控制的公司向珠江医院供应医疗器械、设备金额5207.67万元,供应医疗耗材物品累计2602.9万元。“虽然尚无明显证据指明陈志中在招投标过程中是否有违规操作,但是不排除底下人受其二人关系影响而投其所好,做出违规操作的行为。”办案人员称。
儿子公司建立之后,生意一直很惨淡,眼看儿子忙得焦头烂额,陈志中便“拜托”余某雄为陈某巍的生意铺路搭桥。陈志中之所以谎报儿子履历,就是希望不要有人通过陈某巍查到自己头上,但是事与愿违。
就在办案人员刚掌握陈志中违规违纪线索,需要请余某雄协助调查的时候,早已嗅到陈志中要出事的余某雄便做好了外逃的准备,企图让案件不了了之。
去年4月30日早上,余某雄约了一群好友喝早茶一一道别,就在他要离开广州的时候被办案人员控制,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张有效期至2014年5月16日飞往阿姆斯特丹的候补机票。原来,他早就利用姓名为麦某斌的假身份证办好了移民比利时的手续。让办案人员惊讶的是,早在十几年前,所谓的“麦某斌”已经结婚,“配偶”竟是余某雄兄长的前妻。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已经放松警惕的陈志中一发不可收拾,大至房子车位,小至摄像机、空调、眼镜、烟酒等,无不笑纳。经查,陈志中共收受余某雄赠送的财物合计160.23万元。
交友不慎,友情不纯
送房送车,这是贿赂的普遍现象。受此启发,为进一步查清陈志中受贿背后的关系网,办案人员决定从陈志中的车辆着手。
2007年,当时还是学生的陈某巍,在他名下却有一辆价值约50万的进口丰田汉兰达,办案人员了解到,陈志中及其家人的生活都很节俭,甚至连矿泉水瓶都攒下来拿去卖,如此节俭的一家人怎么会舍得拿出50多万去买车呢?
经过核查发现,车辆购车时,付款方既不是陈志中也不是陈某巍,而是惠州市某净化设备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交易记录显示,付款所用的银行卡所有人正是该公司的法人代表陈某洪。
跟余某雄一样,得知陈志中可能出事,陈某洪也预感到自己会有麻烦,于是玩起了“失踪”。办案人员在他所住的小区蹲守了几天依然没有收获,最后从监控录像里发现,陈某洪的小车经常出入其住宅附近的酒店,办案人员才得以请他协助调查。
原来,2007年,陈某洪得知陈志中想买一辆汽车,于是就以陈某巍的名义购买了一辆进口丰田汉兰达给他,并帮忙支付了购车款、税费等52.98万元;2009年,陈志中的房子装修,得到消息的陈某洪立马提着十几万现金到他家中;对于这些陈志中都一一笑纳。
“我在珠江医院期间,有两个人跟我联系较多,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多些,交往多了,接触多了,就觉得是成为了‘朋友’,而他们送的一些钱物,有时就会觉得是‘朋友’送的。”陈志中当时这样认为。
然而,作为商人的陈某洪却并没有把这份“友谊”看得很纯洁,而是利用陈志中的职位影响力为自己谋利。在陈志中担任珠江院长期间,陈某洪所控制的公司承建了该院的层流病房工程(项目标的约630万元),无菌空调工程(项目标的约700万元),ICU建设工程(项目标的约340万元),手术室建设工程(项目标的约1500万元)。与余某雄一样,尚无明显证据显示陈志中有违规操作干扰招投标,不过事后陈志中反省,“虽然我没有直接为他们(下属)指定设备品牌或指定建筑装修工程,但他们(供应商)正是利用所谓的‘朋友’关系,利用我的职位和影响力为他们(供应商)在医院更方便地谋得利益。”
步步高升,步步沦陷
陈志中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有着三十多年的党龄。直至案发,陈志中的家人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据陈志中自己交代,他受贿所得家里人都不知道,甚至连爱人都没告诉。)在他们眼中,陈志中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作为家里的老大,他处处为家里着想;作为丈夫,他极少外出,一心一意照顾生病的妻子;作为父亲,他一直呵护有加,为儿子事业忙前忙后。直到“双规”之后,他想的最多的还是九十高龄的母亲,病床上的妻子,以及涉世未深的儿子。
“双规”之后,他是这样忏悔:自己当上领导干部,特别是当上珠江医院院长以后,当时刚好启动了珠江医院新医疗区建设工程,围绕自己的老板变多了,看到他们花钱大方,挣钱容易,内心开始羡慕起来,慢慢地,便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要求别人多,而要求自己少,检查别人多,检查自己的少。
在办案人员看来,陈志中受贿的违纪违法手段从“简单得近乎粗暴”逐渐地往“高智商”发展。在以陈某巍名义接受陈某洪进口丰田汉兰达一事中,陈志中并没有使用任何技巧,而是大大方方地让与自己单位有业务往来的公司为自己买账,痕迹清楚明显。此后接受余某雄的购房款及陈某洪的房屋装修款亦是如此。到了接受余某雄“行贿”办公楼时,陈志中开始琢磨如何掩盖受贿事实,于是跟余某雄商议,以陈某巍的名义办理办公楼过户手续,先把94.93万元的交易金额转到余某雄的账户上,待取得房屋产权后,再由余某雄分数次从银行取出现金归还给自己。据办案人员介绍,陈志中并不是一个急于得到回报的人,供应商也心神领会,只要陈志中一有需要,便借机奉上。提任南方医科大学副校长之后,陈志中或许已经在考虑如何能够安全着陆了,于是才会瞒报房产(陈志中及配偶名下房产3套,儿子名下房产1套,但仅向组织报告两套)和谎报儿子姓名。在问及为何会收受贿赂时,陈志中是这样回答的:“收受他人钱物后,自己很少花,都是存在银行或做些理财,也是想在退休退出领导岗位后,自己能够有一个较好的经济保障。”可惜这笔钱他没机会用了。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升至副厅级,最后落马,陈志中是值得惋惜的,然而惋惜之余,我们或许也该反思,我们的监督还有哪些漏洞,正如陈志中所说的:任院长期间,上级的精神文件、检查,基本都是给下级传达学习,对下级及科室检查和强调得多,而对院长、书记两位单位主官的检查监督基本是缺位的。